白榮敏/文
太姥山以女神「太姥」命名,以其奇絕的自然風光和鮮明的人文特點,成為福鼎地區文化和精神「地標」。作為一座歷史文化名山,她同時具備強大的向心力和包容性,也在不斷地豐富著自身的文化內涵。近年來,隨著福鼎白茶產業的發展和文化的挖掘,「太姥山·白茶山」「天下白茶,源於太姥」的認知已深入人心。當前,福鼎白茶產業發展進入新時期,旅遊業也正在蓄勢待發,以茶促旅、茶旅融合發展也已成為共識,福鼎市委主要領導慧眼獨具,提出以「中國白茶始祖」的身份來定位太姥女神,並打造「中國白茶始祖·太姥祭典」文化品牌,將博大精深的太姥文化資源導入白茶文化體系,促進白茶文化與民俗文化、畬族文化等區域傳統文化融合,通過系統性主題宣傳和儀式活動,打造白茶產業標誌性文化圖騰,逐步將太姥山塑造成白茶茶人乃至世界茶人的朝聖地、尋根地,讓「天下白茶、源於太姥」乃至「世界茶祖、就是太姥」成為全體茶人的集體意識和共同價值。
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籌備,2023年3月28日,「癸卯年中國白茶始祖太姥祭典」在太姥山隆重舉行,這也是新時代第一次正式由政府主辦的大型太姥祭典活動,筆者有幸全程參與了本次活動的策劃、籌備和組織實施。在前期的策劃過程中,要對定位為「中國白茶始祖」的太姥女神的精神內涵進行提煉,用提煉出的「太姥精神」作為祭典活動所要宣揚的核心要義,滲透、貫穿於祭典活動的每一個細節。筆者根據多年對太姥文化的學習和考察,提出用「樂善、仁愛、濟世」三個詞語概括太姥精神,並用「樂善好施、仁愛奉獻、濟世安民」三個詞語進行完整性表述,得到了籌備組各位同事的肯定和認同。
一位古老的女神在一個地方被經久不衰地崇拜,必有其獨特的核心價值,但是時間的迷霧重重,價值也有時代性,歷史以來,太姥崇拜的核心價值是不是發生過變化,我們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當今時代考太姥精神,須從現時的需求出發,結合歷史上太姥的「神跡」,發現和總結在她身上的「閃光點」,即既觀照現實,又尊重傳統。
客觀地說,恰恰是因為古老,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太姥「神跡」的確很渺茫,梳理現有掌握的文字資料和流傳著的口頭傳說,其中三個「故事」堪稱具備經典意義,筆者即從這三個「故事」分別總結提煉出太姥精神為「樂善、仁愛、濟世」。
先說第一個故事——
堯時,有老母以藍練為業,家於路旁,往來者不吝給之。有道士嘗就求漿,母飲以醪。道士奇之,乃授以九轉丹砂之法。服之,七月七日乘九色龍而仙,因相傳呼為太母。
這個故事見載於南宋淳熙《三山志》,並說是東漢王烈《蟠桃記》一書的記載,不管是《蟠桃記》還是《三山志》,都是現存關於太姥的最早記載。王烈是一個道士,在這個故事裡,上古女神太姥被他拉入道教「仙」的行列。估計王烈為了把當地女神納入道教神靈體系,對當時、當地太姥傳說故事進行了改造,但太姥身上的優秀品質這個故事的核心要素沒有被改造,這個太姥身上的優秀品質是太姥之所以由人及神被人崇拜的核心因素,也不能改造。我們來複述一下這個故事,說堯時有一位老婦人,從事以從藍草中提煉製作藍靛用來染布這樣的行業,家住在路旁,來來往往有人路過,從不吝嗇自己的財物,只要路人有需要,都會把財物贈予路人,包括染好的布。一天,有一位道士路過,因為口渴向老婦人求一口飲料(水或者茶),但老婦人拿出了家釀的酒款待道士,要知道在那時,酒是珍貴的稀罕物,這種過度的慷慨使道士大為驚訝,被視為異人,所以投桃報李,道士就教給老婦人能夠飛仙的九轉丹砂之法,老婦人由此最後位列仙班。這個故事編得有點蹩腳,出現明顯的硬傷,就是讓生活在堯時的人與東漢時才有的道士相遇,顯然「穿越」了,所以,我們可以認為,這個故事的前半部分是原來流傳的關於太姥的真正的故事,後半部分道士出現的情節就明顯是移花接木了,但是兩個部分之所以能夠被串在一起,是一條「紅線」在起作用,這條紅線就是這個故事所要傳遞的一種精神、太姥的優秀品質——「樂善」。
再說第二個故事——
堯時有老母,居住在才山(太姥山原名),以練藍為業,為人樂善好施,被四方鄉民稱為太母。有一年,當地麻疹盛行,奪去了很多小孩的生命。太母心急如焚,得到仙翁夢示,在鴻雪洞頂尋得一株茶樹,她把茶芽採摘下來,曬乾後煮水給病孩服用,救活了很多病孩。從此,太母精心呵護這株茶樹,並把種茶制茶的技術教給鄉民,後於七月七日乘九色龍升仙,被稱為「太姥娘娘」。
這個故事是流傳於太姥山地區的一個傳說,在民間口口相傳,後被當地文人整理形成文字。這個故事有前面第一個故事的痕跡,但主要情節已經發生很大的改變,福鼎和太姥山地區的人民通過這個故事「認定」太姥娘娘是第一個發現茶樹且教會鄉民種茶、制茶技術的人,因此這個故事也成為太姥被視為白茶始祖的「依據」之一。這個故事有濃厚的人文色彩,故事裡,老母因山下小孩死於麻疹而心急如焚,然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終於感動上天得仙翁夢示,尋找到了治病的良方,同時也發現並發明了「福鼎白茶」。因此故事裡的老母是一位心懷大愛、看不得民間有疾苦並以救蒼生於水火為己任的人,老母的這種品質用一個詞語來概括,就是——「仁愛」。
第三個故事——
陳煥,湖林頭村人,光緒間孝子,家貧。一日,詣太姥祈夢,姥示種綠雪芽可自給。煥因將山中茶樹移植,初年僅采四五斤,以茶品奇,價與金埒,煥家卒小康。自是,種者日多。至民國元年,全縣產量達十萬斤矣。
這個故事見載於民國期間的《太姥山全志》,與第一、第二兩個故事不同,這個故事的主人公陳煥實有其人,地方文史工作者在點頭鎮過筧村竹林頭自然村找到了他的家譜,近年來,福鼎茶界把陳煥認定為最早移植推廣福鼎大白茶茶種的茶農之一。按照故事記載,是他把一種名叫「綠雪芽」的茶樹從太姥山移植到山下,通過種茶終於達到小康,於是,倣傚者日多,到了民國元年,福鼎全縣茶葉產量達10萬斤。有意思的是,陳煥發現綠雪芽並且移植推廣,與太姥女神有關:一是陳煥陷入困頓後想到了求助太姥娘娘;二是果然得到了太姥娘娘的夢示;三是,太姥娘娘的方法果然奏效,不但陳煥自己因種茶而小康,而且種茶成為一種脫貧致富奔小康的渠道,成為全縣的一個產業。
我們不禁感慨,100多年來,福鼎茶產量已經從民國元年的10萬斤發展到如今的年產量3萬多噸,福鼎全市近60萬市民,有38萬人涉茶,茶產業在福鼎,已經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富民產業、振興產業。許多家庭,只要家裡有幾畝茶園,遇到變故,就能扛得過去;許多大學畢業生,在外就業困難,回鄉好好做茶,便「可自給」;前幾年一個鄉鎮陷入「倒會」危機,但是又很快從危機中緩和過來並且因茶得到快速發展,是的,因茶。於是回想100年前陳煥的那個夢,的確是一個惠己及人的夢,一個有主題的夢,這個主題就是——「濟世」!
從三個具有典型意義的「神跡」故事我們看出了太姥的樂善、仁愛、濟世三種精神,這三種精神有一個逐漸昇華的遞進關係,樂善好施是好品質的一種,仁愛奉獻的內涵就豐富一些,而且多少還包含樂善,而濟世則是更加博大而深沉的仁愛,是以天下蒼生的幸福生活為行事出發點的一種高貴品質,而且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精神層面而進入了實踐的層面。三種精神貫穿著以人為本的生命意識,不管是為路人解渴的小小善舉,還是治病救人的中等善舉,還是救濟蒼生的大善舉,都是圍繞人的發展和完善而展開。
太姥精神還有濃厚的家園意識和家國情懷,山下的孩子患病,老母就會憂心忡忡,尋求救治的辦法,這是一種視百姓為子民的意識,學者認為太姥是太姥山地區的部落首領,在第二個故事裡也能看到影子,但不一定是首領才需要家園意識和家國情懷,傳說中「飛昇」前的太姥娘娘只是一位平常的老母,是因為心懷大愛並扶危濟困才成為神,「神」是人的塑造,是對對人類有貢獻的人的「褒獎」,我們都是平常人,平常人的道德完善需要一種太姥式的自覺,需要帶著主人翁責任感,去愛己及人,去無私奉獻,去推動命運共同體的和諧發展。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太姥精神最大的現實意義也許就在這裡。
回到茶,福鼎要做一杯什麼樣的茶,發展一個什麼樣的茶產業?似乎也可以在太姥精神中獲得答案。聰明的福鼎人建構了太姥娘娘與綠雪芽的傳說已經讓一杯茶與女神接上了關係,使福鼎白茶洋溢著神性的光輝,但我們對於女神與白茶的關係的探索和建構不能就此停步,考太姥神跡,說太姥精神,我們要善於從中汲取營養、獲得啟示,只要我們做出的茶是一杯善良的茶、有愛的茶,是能夠解民生之渴、破發展之困的茶,這杯茶就永遠受人歡迎,這個產業就永遠會存在。
世間任何事物,離開愛和責任,就是沒有靈魂的軀殼,這就是精神存在的價值。